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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16.01.31】陈振华:这是一个阵痛的时代


也许是因为读书少,我很少做宏观的思考,也对我所身处的世界缺乏很多微观的观察。这当然不是好事。可是,我又习惯思考,这似乎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。那怎么办?拿自己开刀。我不断思考历史和时代在我身上产生的反应,我如何回应,为什么,背后的价值,道德,乃至哲学。我把自己当成实验标本,反方向去了解这个世界,然后,我有了某种“朴素”的世界观。我有时会非常高兴,因为我偶尔看一本好书或者听一位高人说话,我发现他眼中的世界就是我看到的世界啊。一种殊途同归的感受。

 

再难,总算过去的,这是多大的谎言

 

下面这一段文字,算是我的年终总结。很多年了,我习惯了各种年末思考,是不自觉的思考。而且,我说的“年末”,指的是农历新年的年末。这也使我确认,我终究是个土人。小时候过年,就是吃喝玩乐,其实没有什么印象。我开始有印象,应该是从初中开始,也就是我的家境开始败落的时候。好像是我上初二那一年,因为我爸发不出工资,我爸妈都被扣留在了湖北宜昌,我和大舅东拼西凑了三万块钱,大年初一坐着空旷的火车去湖北,然后我们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一堆人面前,最后怎么把我爸妈给救出来的,我都记不清了。从那年开始,接下来大概有十年,我的过年记忆就都是家里坐满要债的人,来了看见值钱的东西就拿走,爸爸东躲西藏,大年三十深夜,我们一家人才开始团聚,坐在一起抱头痛哭。

 

人如果可以不成长,我相信没有人会逼着自己长大。我的爸妈应该不算感情好的一对夫妻。小时候,爸妈就一直吵架。后来奶奶告诉我,我三岁时,爸妈吵架,我就躲在床底下。爸爸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,迅速富裕起来。但因为后来的经营不善和荒淫无度,最终穷途末路。我享受过富裕的滋味,初一的时候我的生活费就有一千块钱一个月。当然,后来吃了太多同龄人没有吃过的苦。

 

我现在很少愿意去提这些伤心的事,因为毕竟已经过去了,而且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?可是,有两个时候我确实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些事。一是年末,一是回到原来的那些吃苦的地方。在我来到北京将近十年的时间里,我基本上再也没有回去看过那些地方。这是我可以控制的,可是,年末呢?即使我不去那些地方,即使我留在北京,我依然感到伤感。

 

2009年的除夕,我在北京一个人过。我打开一听啤酒,仅仅喝了两口,我就醉了。有人说,再难的岁月,也总会过去的。可是,凡是经历过伤痛,离别,冷漠的我们每一个人,我们用心想想,那段岁月过去了吗?如果我们现在有了一点小小的进步,愈合了一点小小的心灵,那是我们身边有大爱的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换来的。

 

所以,我们要真的谢谢那些帮助过的人。

 

我们总要找到一种方式去赎罪

 

2015年,我跑了18场马拉松,算是经历了我人生当中最深刻的变化。我在2011年3月开始跑步,当初只是为了减肥。跑了四年之后,才开始接触马拉松。第一次跑马拉松,是在2014年10月的北京。稀里糊涂的,就把北马全程给跑了下来,花了五个小时,中途抽了两次筋。然后到了2015年,我便一发不可收拾。从厦门,到首尔,到重庆,到东营,到大连,到秦皇岛,到兰州,到铁木真,到旧金山,到北京,到柏林,到芝加哥,到泰山,到杭州,到上海,到深圳,到清迈,最后到苏州。

 

每一场至今都历历在目,因为每一场都有内心深处的痛往外涌,这也是我看到的马拉松魅力。我记得去年三月在首尔马拉松最后冲刺的时候,我边跑边兴奋地流泪,痛苦的要死,但最终比北京马拉松快了43分钟到达终点。到了终点,我又大哭了一顿,那次是我这几年来哭的最痛彻心扉的一回了。我相信,在我们每一个人内心深处,我们都会因为什么而感到愧对自己,比如懒惰,比如肥胖,比如穷。当我们突破自己,我们便会感到了无比自豪,这就是所谓“涌出来的痛”。

 

每一场马拉松都会治愈我们不同的痛点,然后我们就会慢慢开朗起来,自信起来。在跑了这么多场马拉松之后,我身边的人告诉我,我的性格比以前好多了。是的。我们总不能一直活在怀疑自己,苛责世界的怪圈里。

 

而在慢慢治愈心灵痛点之后,其实我们内心更需要治疗的是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罪恶。谁没有亏欠过这个世界?谁没有伤害过至亲的人?谁没有欲望膨胀到自私自利?我们可以不告诉任何一个人,但我们不能欺骗自己。我们有过,我们都有过。我们更要提醒自己的是,世间自有公道,哪天当我们无所畏惧,便是最恐怖的时候到了。

 

马拉松,哪里是为了强身健体,说的好听是修行,说的不好听是赎罪。

 

这是一个阵痛的时代

 

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?我们80后,90后都经历了一段怎样的青春?又该成长为什么模样?我们的爸妈都是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一批人,吃过比我们还苦的苦,又是新中国最早富裕起来,或者拥有了富裕起来权力的一代人。他们受他们上一辈思想的影响,又不同程度地接受着世界各种新观念的冲击。他们对权力,资源,教育,健康的珍惜程度远远超过了对爱和真诚的珍惜。我们跟他们朝昔相处,无时无刻接受着他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的熏陶。但我们缺乏对上一辈思想的感同身受,却不断欣然接受各种新事物的刺激。我在小学五年级用上了牙膏和洗头膏,六年级第一次吃到了火腿肠,高一路过一家肯德基,高二注册了QQ,大一买了西门子手机,有过网恋,写过小说,大学毕业听说了一个词,叫“北漂”。然后,来了北京,发现房价死贵死贵的,而且慢慢才体会到“户口”是个多么神奇的东西。然后,世界各种好玩儿的东西都来中国了,我们一下子不知所措,只是觉得时间和钱不够用。偶尔走出国门,发现原来中国的路比美国好,吓坏了。我们这一代人可以算是新中国脱胎换骨,全面接受世界冲击,把欲望模式调成最大值的一代人了吧。

 

可是,你发现了吗?今年的中国经济开始不景气了。国家似乎早已觉察到,所以从去年开始大力鼓吹创业。可是,你想过没有?创业是好事吗?全民创业是好事吗?经济景气是好事吗?经济不景气是坏事吗?

 

我不了解其它行业,就拿出国培训行业来说,就在这五年时间里,新成立的教托福的大大小小的培训机构可能就有近百家。2011年到2013年,新东方是绝对的龙头老大,教学质量即使不去控制,学员照样纷至沓来。2013年至2014年,精干实干的人开始创业,新东方感受到危机,学员略有减少,但影响不大。2014年至2015年,更多务实创新的人开始创业,新东方开始关闭大班,开源节流,招生明显下滑,其它机构享受到了学生分流的红利。2015年至2016年,新东方和几乎所有的机构均遭遇招生的全面下滑,所有人都在咬紧牙关,度日如年。

 

我想,这只是中国各个行业的一个缩影。而且,可以说是一个还相对较好的一个代表,因为不管怎样,教育是刚需。而我今天所思考的,或者想表达的,绝不是一种无奈或痛苦。相反,如果哪一天中国的教育培训行业彻底消失了,那才是我们社会进步的一大喜事。记得我说过吗?我们这一代是属于欲望全面打开的一代人。你想想,你身边的同龄人结婚,哪个不要婚房,不要车,不要全套电器,不要礼金,不要酒席,不要爱,不要未来?你再想想,你身边的同龄人,哪个不是能吃会穿,什么妈妈做的菜,那都是吃腻味了吃穷了的鬼才偷偷想起来的,居然还好意思告诉别人。

 

欲望全面打开,是一件恐怖的事,而我们之前的经济繁荣就是建立在这种变态之上。而现在好了,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刚过去的这一年同时收紧了裤腰带,我不消费了,你没钱赚了,我也不消费了,你也没钱赚了。这哪里是什么狗屁金融危机,这只不过是暂时的信用危机而已。而元凶是谁?我认为就是国家鼓吹的创业。同一种商品,那么多家都可以提供,而且好多残次品,顾客被欺骗了几次后,傻眼了,所以暂时性选择放弃对这个商品的需求,也就是说被迫关闭了一个欲望。

 

我相信,中国的经济在一两年之后还是会异常繁荣的,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并没有这么容易改变,只是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痛一段时间,然后痛定思痛,做正确有价值的事,做善待自己和别人欲望的人。

 

所以,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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